青天青如石,星辰何磊落。适见北斗高,忽复滞郊郭。
感此流电惊,行迈孰为乐。况值杪秋令,清商动凉幕。
芳燕候朋亲,驱车背河朔。登高望四野,下田毕新穫。
于时不同赏,惆怅睇云岳。古人有云然,末契重交托。
托契自有初,相晞在结发。请持交龙镜,比似空际月。
昔月三五盈,今夜三五缺。月盈自有时,徯君采薇蕨。
采薇陟崇冈,空筐不易满。季女怀朝饥,日下光纂纂。
岂无机杼思,十旬义一浣。含悽就经纬,意长丝绪短。
路逢相识亲,要入鲛人馆。泣下仍成珠,更苦哀歌缓。
缓歌浮云停,急歌流水促。水流亦有宗,云散复成族。
踽踽行路子,离居振群肃。会合宁无期,载感时运速。
晨风怀菀林,玄鸟辞华屋。明发念飞蓬,秋声浙江曲。
浙河名山水,在昔最馀杭。浩浩负海区,地绝川无梁。
执玉夸禹会,带甲宣吴疆。慨彼仁义都,风俗殊兴亡。
末代缀繁会,周衢沸丝簧。闻之虚庙閟,断雨生蛩螀。
幸及九域一,四民乐时康。游历须慎重,勿用多殒伤。
矧兹握新命,出布尧文章。虽当日月远,足昭云汉光。
凄其金气厉,嘉实方敛藏。杨柳卧枉浦,蒹葭委严霜。
物情各有归,我独不得将。仰视云中雁,肃肃俱南翔。
云雁鸣天中,回首顾齐州。沙屿重绵互,竟复少迟留。
欲知鸣雁心,黍稻非终谋。视彼群飞者,矢心良不犹。
不犹将谓何?岂复不如兹。明年择圣蹈,既往无复疑。
譬之騉蹄驹,昂藏养云姿。下乘岁百驾,逸足诚归谁。
伯乐偶并世,当受知者知。长鸣待俦侣,首路复安之。
所之在东南,断水列风峤。至人遗吏隐,出处惠兼妙。
干莫居匣中,千年逸神耀。一朝持入手,未言心相照。
照之千里外,如在咫尺间。明夜梦见君,怡怡越河关。
惜去不须臾,念来亦循环。古时岐路人,何用涕潸潸。
景岩草木断,虎豹啼空山。方冰先春水,野饭维清湾。
买觞斮鱼鲜,甫谢金銮班。此行竟遂媾,亦慰亲友颜。
天目扫烟岫,日夕飞禽还。山中桂树多,庶为故人攀。
攀花贻远道,洵美道中轭。若复无相忘,报之双白璧。
美人如芙蓉,隔浦无相识。旧交日已违,新交当日得。
各自有殷勤,初不在容色。俯水愧游鳞,仰空惭飞翼。
眷言执手地,岁暮霜霰迫。踟蹰复踟蹰,悽恻重悽恻。
范梈(pēng)(1272—1330)元代官员、诗人,与虞集、杨载、揭傒斯齐被誉为“元诗四大家”。字亨父,一字德机,人称文白先生,清江(今江西樟树)人。历官翰清江林院编修、海南海北道廉访司照磨、福建闽海道知事等职,有政绩,后以疾归。其诗好为古体,风格清健淳朴,用力精深,有《范德机诗集》。
士君子立身事主,既名知己,则当竭尽智谋,忠告善道,销患于未形,保治于未然,俾身全而主安。生为名臣,死为上鬼,垂光百世,照耀简策,斯为美也。苟遇知己,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,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;钓名沽誉,眩世骇俗,由君子观之,皆所不取也。
盖尝因而论之:豫让臣事智伯,及赵襄子杀智伯,让为之报仇。声名烈烈,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。呜呼!让之死固忠矣,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——何也?观其漆身吞炭,谓其友曰:“凡吾所为者极难,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。”谓非忠可乎?及观其斩衣三跃,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,而独死于智伯。让应曰:“中行氏以众人待我,我故以众人报之;智伯以国士待我,我故以国士报之。”即此而论,让馀徐憾矣。
段规之事韩康,任章之事魏献,未闻以国士待之也;而规也章也,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,与之地以骄其志,而速其亡也 。郄疵之事智伯,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;而疵能察韩、魏之情以谏智伯。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,而疵之智谋忠告,已无愧于心也。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,国士——济国之上也。当伯请地无厌之日,纵欲荒暴之时,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,谆谆然而告之日:“诸侯大夫各安分地,无相侵夺,古之制也。今无故而取地于人,人不与,而吾之忿心必生;与之,则吾之骄心以起。忿必争,争必败;骄必傲,傲必亡”。谆切恳至,谏不从,再谏之,再谏不从,三谏之。三谏不从,移其伏剑之死,死于是日。伯虽顽冥不灵,感其至诚,庶几复悟。和韩、魏,释赵围,保全智宗,守其祭祀。若然,则让虽死犹生也,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?
让于此时,曾无一语开悟主心,视伯之危亡,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。袖手旁观,坐待成败,国士之报,曾若是乎?智伯既死,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,甘自附于刺客之流。何足道哉,何足道哉!虽然,以国士而论,豫让固不足以当矣;彼朝为仇敌,暮为君臣,腆然而自得者,又让之罪人也。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