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露遭天罚,饥寒仰母慈。自经风木痛,长废蓼莪诗。
严漏知冬尽,残舂迫岁荒。米盐来日计,镫下几回肠。
织成看满幅,诵久听终篇。未觉寒宵永,悠悠十五年。
夜长资火力,天晓惜膏残。比似吾亲苦,煎熬渐欲乾。
裁到胜衣日,长为负米游。已知贫贱累,仍作别离愁。
日短何由爱,云飞且自望。百年将母计,气尽是空囊。
寡鹄应悲早,衔鱼忽就枯。可怜八九子,不及城上乌。
衣敝犹馀线,檠寒尚有膏。尽人由顾复,生我最劬劳。
空堂人独坐,微雨夜三更。静想童年事,凄凉似隔生。
几经白云渡,渡口水潺潺。亲年与流水,一往俱不还。
须眉今老大,儿女自团圞。惆怅前宵梦,依然膝下欢。
此情君不忘,在昔我曾经。历历伤心事,披图老泪零。
(1744—1794)江苏江都人,字容甫。幼孤贫,赖母授读。少长,游书肆,借阅经史百家书籍,过目成诵,遂为通人。乾隆四十二年拔贡生。以母老不赴朝考。文章以汉魏六朝为则,卓然为清代中叶大家。笃志经学,尤精《周官》、《左氏传》,兼治诸子。与同乡王念孙、刘台拱为友,服膺顾炎武,自许为私淑弟子。曾应湖广总督毕沅之聘,撰《黄鹤楼铭》等文,传诵一时。后至杭州文澜阁掌《四库全书》,旋卒。有《广陵通典》、《春秋后传》、《容甫先生遗诗》、《述学内外篇》。
浮图文瑛居大云庵,环水,即苏子美沧浪亭之地也。亟求余作《沧浪亭记》,曰:“昔子美之记,记亭之胜也。请子记吾所以为亭者。”
余曰:昔吴越有国时,广陵王镇吴中,治南园于子城之西南;其外戚孙承祐,亦治园于其偏。迨淮海纳土,此园不废。苏子美始建沧浪亭,最后禅者居之:此沧浪亭为大云庵也。有庵以来二百年,文瑛寻古遗事,复子美之构于荒残灭没之余:此大云庵为沧浪亭也。
夫古今之变,朝市改易。尝登姑苏之台,望五湖之渺茫,群山之苍翠,太伯、虞仲之所建,阖闾、夫差之所争,子胥、种、蠡之所经营,今皆无有矣。庵与亭何为者哉?虽然,钱镠因乱攘窃,保有吴越,国富兵强,垂及四世。诸子姻戚,乘时奢僭,宫馆苑囿,极一时之盛。而子美之亭,乃为释子所钦重如此。可以见士之欲垂名于千载,不与其澌然而俱尽者,则有在矣。
文瑛读书喜诗,与吾徒游,呼之为沧浪僧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