娲皇断鳌足,元气泄混茫。散作长波涾𣵺杳,不知其几千万里,荡摇大地天为盲。
有时飓母胎长长鲸怒,星眸电齿云车雷鼓风轮森开张。
尘沙飞扬人鬼哭,往往白昼惨冽如幽荒。往时读海赋,犹疑近荒唐。
朅来鹭门一怅望,大叫绝奇狂夫狂。柁楼打鼓长鱼立,船头挂席西风凉。
是时郁仪忽走匿,但见天光水色一气摩硠硠。大嶝路最近,小憩古禅房。
彼岸倏不见,一叶随波扬。南人自誇乘船惯,不比坐马颠踣难收缰。
岂知波恬风静浪息时,起势一落犹有千丈强。长吉心肝尽呕出,但无好句归锦囊。
忽然桃浪暖,红影落星光。须臾墨云捲,四顾失青苍。
出海与亚班,神色俱仓皇。飞身上桅杪,指南凭针芒。
谓言渡海此最险,呵㗵下有蛟鼍藏。去年太守误落漈,鹬如飞凫失侣天外周翱翔。
今年将军复遭毒,有如曹兵百万赤壁遇周郎。罗经巽己偶错位,北去弱水东扶桑。
我闻此语了无怖,俗子所见皆秕糠。男儿桑弧悬矢志四方,径须腰悬斗印提干将。
出入玉门赴沙场,直探虎穴扫欃枪。名勒钟鼎勋旂常,回手抉汉分天章。
不然翻身跳出尘坱外,跨鳌骑鹤骖鸾凰。朝游碧落暮沧溟,须弥大界随相羊。
谁能瑟瑟缩缩如寒螀。坐令颜鬓凋秋霜。况闻蓬莱方丈咫尺尘隔断,世乏仙骨谁梯航。
因风误到更可喜,底用祸福先周详。台阳一番岛,宛在水中央。
古称毗舍耶,或云婆娑洋。自从归入版图后,穿胸儋耳咸循良。
我来衔命持羽节,要将帝德勤宣扬。兼恐奇才遗海外,一一搜采贡明堂。
水程志更更十一,蠡窥管测毕竟绳尺难参量。何奇不有怪不储,且复耳目恣探详。
兹游之奇平生冠,东坡快事吾能偿。舟师喘定笑绝倒,喜色转露眉间黄。
天鸡一声晓色白,百怪照影争逃亡。不见澎湖见飞鸟,鸟飞多处山云长。
三十六岛郁相望,渔庄蟹舍纷低昂。收篷暂寄泊,呼童满引觞。
尔雅颓然不知身与世,恍忽栩栩瞬息历九州遍八极,徜徉于无何有之乡。
庚戌十一月,予自广陵归,与陈子灿同舟。子灿年二十八,好武事,予授以左氏兵谋兵法,因问:“数游南北,逢异人乎?”子灿为述大铁椎,作《大铁椎传》。
大铁椎,不知何许人,北平陈子灿省兄河南,与遇宋将军家。宋,怀庆青华镇人,工技击,七省好事者皆来学,人以其雄健,呼宋将军云。宋弟子高信之,亦怀庆人,多力善射,长子灿七岁,少同学,故尝与过宋将军。
时座上有健啖客,貌甚寝,右胁夹大铁椎,重四五十斤,饮食拱揖不暂去。柄铁折叠环复,如锁上练,引之长丈许。与人罕言语,语类楚声。扣其乡及姓字,皆不答。
既同寝,夜半,客曰:“吾去矣!”言讫不见。子灿见窗户皆闭,惊问信之。信之曰:“客初至,不冠不袜,以蓝手巾裹头,足缠白布,大铁椎外,一物无所持,而腰多白金。吾与将军俱不敢问也。”子灿寐而醒,客则鼾睡炕上矣。
一日,辞宋将军曰:“吾始闻汝名,以为豪,然皆不足用。吾去矣!”将军强留之,乃曰:“吾数击杀响马贼,夺其物,故仇我。久居,祸且及汝。今夜半,方期我决斗某所。”宋将军欣然曰:“吾骑马挟矢以助战。”客曰:“止!贼能且众,吾欲护汝,则不快吾意。”宋将军故自负,且欲观客所为,力请客。客不得已,与偕行。将至斗处,送将军登空堡上,曰:“但观之,慎弗声,令贼知也。”
时鸡鸣月落,星光照旷野,百步见人。客驰下,吹觱篥数声。顷之,贼二十余骑四面集,步行负弓矢从者百许人。一贼提刀突奔客,客大呼挥椎,贼应声落马,马首裂。众贼环而进,客奋椎左右击,人马仆地,杀三十许人。宋将军屏息观之,股栗欲堕。忽闻客大呼曰:“吾去矣。”尘滚滚东向驰去。后遂不复至。
魏禧论曰:子房得力士,椎秦皇帝博浪沙中。大铁椎其人欤?天生异人,必有所用之。予读陈同甫《中兴遗传》,豪俊、侠烈、魁奇之士,泯泯然不见功名于世者,又何多也!岂天之生才不必为人用欤?抑用之自有时欤?子灿遇大铁椎为壬寅岁,视其貌当年三十,然大铁椎今年四十耳。子灿又尝见其写市物帖子,甚工楷书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