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不见越山高高越台古,复道逶迤接南武。北望山头遍白云,西临城下环珠浦。
由来形胜尽高丘,万里天南此壮游。惊涛暗向扶胥落,佳气晴连郁水浮。
忆昔中原逐秦鹿,五军矢利屠睢戮。番君一出王衡山,户将从征入函谷。
天教霸象开南溟,宵分东井聚五星。龙川县令起岭表,被书移檄驰边庭。
声言三关盗兵至,一时按法诛秦吏。万人既筑浈阳城,千里还开雒王地。
汉帝当年为剖符,陆生燕喜出西都。冠裳魋结须臾变,文锦蒲桃绝世无。
番禺之交一都会,因山筑台落天外。百丈回盘信壮观,三时朔望长升拜。
自古羁縻称外藩,谁令市铁禁关门。不见鲛鱼重入贡,旋看黄屋自言尊。
汉使陈觞更行乐,紫贝明犀双孔雀。重来锦石已成山,归去黄金遂盈橐。
一从蒟酱启唐蒙,越骑校尉甘泉中。是谁僇杀弃繻者,江淮巴蜀纷来攻。
伏波下濑军三面,楼船戈船齐教战。合浦珠崖隶海隅,山姜扶荔移深殿。
尉佗城圯夕阳原,建德园荒秋树根。虚传避暑游宫阙,几见浮杯出石门。
木棉花开山雨积,鹧鸪啼处蛮烟碧。旧井潜移郭璞城,离宫半入虞翻宅。
人事消沈洵可哀,千秋朝汉余高台。汉家遗迹不可问,吁嗟乎!
歌风柏梁安在哉。
朱彝尊(1629~1709),清代诗人、词人、学者、藏书家。字锡鬯,号竹垞,又号驱芳,晚号小长芦钓鱼师,又号金风亭长。汉族,秀水(今浙江嘉兴市)人。康熙十八年(1679)举博学鸿词科,除检讨。二十二年(1683)入直南书房。曾参加纂修《明史》。博通经史,诗与王士祯称南北两大宗。作词风格清丽,为浙西词派的创始者,与陈维崧并称朱陈。精于金石文史,购藏古籍图书不遗余力,为清初著名藏书家之一。
厉王虐,国人谤王。召公告曰:“民不堪命矣!”王怒,得卫巫,使监谤者。以告,则杀之。国人莫敢言,道路以目。
王喜,告召公曰:“吾能弭谤矣,乃不敢言。”召公曰:“是障之也。防民之口,甚于防川。川壅而溃,伤人必多,民亦如之。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,为民者宣之使言。故天子听政,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,瞽献曲,史献书,师箴,瞍赋,曚诵,百工谏,庶人传语,近臣尽规,亲戚补察,瞽、史教诲,耆、艾修之,而后王斟酌焉,是以事行而不悖。民之有口,犹土之有山川也,财用于是乎出;犹其原隰之有衍沃也,衣食于是乎生。口之宣言也,善败于是乎兴。行善而备败,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。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,成而行之,胡可壅也?若壅其口,其与能几何?”
王不听,于是国人莫敢出言。三年,乃流王于彘。
碑者,悲也。古者悬而窆,用木。后人书之以表其功德,因留之不忍去,碑之名由是而得。自秦汉以降,生而有功德政事者,亦碑之,而又易之以石,失其称矣。余之碑野庙也,非有政事功德可纪,直悲夫甿竭其力,以奉无名之土木而已矣!
瓯越间好事鬼,山椒水滨多淫祀。其庙貌有雄而毅、黝而硕者,则曰将军;有温而愿、晰而少者,则曰某郎;有媪而尊严者,则曰姥;有妇而容艳者,则曰姑。其居处则敞之以庭堂,峻之以陛级。左右老木,攒植森拱,萝茑翳于上,鸱鸮室其间。车马徒隶,丛杂怪状。甿作之,甿怖之,走畏恐后。大者椎牛;次者击豕,小不下犬鸡鱼菽之荐。牲酒之奠,缺于家可也,缺于神不可也。不朝懈怠,祸亦随作,耄孺畜牧栗栗然。疾病死丧,甿不曰适丁其时耶!而自惑其生,悉归之于神。
虽然,若以古言之,则戾;以今言之,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。何者?岂不以生能御大灾,捍大患,其死也则血良于生人。无名之土木不当与御灾捍患者为比,是戾于古也明矣。今之雄毅而硕者有之,温愿而少者有之,升阶级,坐堂筵,耳弦匏,口粱肉,载车马,拥徒隶者皆是也。解民之悬,清民之暍,未尝怵于胸中。民之当奉者,一日懈怠,则发悍吏,肆淫刑,驱之以就事,较神之祸福,孰为轻重哉?平居无事,指为贤良,一旦有大夫之忧,当报国之日,则佪挠脆怯,颠踬窜踣,乞为囚虏之不暇。此乃缨弁言语之土木尔,又何责其真土木耶?故曰:以今言之,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。
既而为诗,以纪其末:土木其形,窃吾民之酒牲,固无以名;土木其智,窃吾君之禄位,如何可仪!禄位颀颀,酒牲甚微,神之享也,孰云其非!视吾之碑,知斯文之孔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