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我游昆崙,长啸望玄圃。手拍浮丘肩,濩落还下土。
帝阍不可扣,频为世人侮。苍茫五龙蹻,旦夕无所伍。
飘风从东来,吹我向齐鲁。徘徊岱宗侧,万象划争吐。
遥空势崔嵬,大块色消沮。幽燕各罗列,梁宋但仰俯。
龟蒙与凫绎,培塿不得数。昏黑留天门,海日正可睹。
白云封中出,片片堕梁父。晨窥金银阙,玉佩遍廊庑。
警跸怀祖龙,銮舆忆汉武。调笑七十君,空名竟何补。
荒碑亦磨灭,遗迹半尘土。回首徂徕松,亭亭尚堪抚。
恍惚秦时官,苍然大夫五。何来安期生,相对形貌古。
携我登云车,纵横擘麟脯。掀髯但一笑,东瀛复斥卤。
却下丈人峰,行行至南楚。鼓棹浔阳流,吹箫洞庭浦。
三湘亘七泽,茫茫散楼橹。放歌答鱼龙,怀才吊鹦鹉。
初闻黄鹤游,忽睹冯夷舞。九疑何芊绵,离立向平楚。
宛转双蛾眉,恸哭摧肺腑。万古苍梧云,不散黄陵浒。
缅思向衡岳,改辙望岩户。里足扪嵚岑,决策穷龃龉。
绝壁栖鸾凤,层峦撄虬虎。石留娲皇炼,崖豁巨灵斧。
嵯峨大禹碣,窈窕祝融府。千峰既腾掷,众壑亦旁午。
举头触支机,侧身见河鼓。海月明冠簪,天星拂綦组。
朅来归东皋,屏迹偕溺沮。薜荔交岩房,蓬蒿翳环堵。
灌园事于陵,饭牛狎五羖。短褐岁载阴,长镵日卓午。
感激何时平,形骸亦良苦。咫尺金华山,洞天列吾婺。
霞气连赤城,霜华拂天姥。石室函金书,丹台秘鸿谱。
瑶草纷可飧,青精剩堪咀。壮哉神秀区,逖矣灵仙坞。
翩然羽翼生,白昼还紫府。
(1551—1602)明金华府兰溪人,字元瑞,号少室山人,更号石羊生。万历间举人,久不第。筑室山中,购书四万余卷,记诵淹博,多所撰著。曾携诗谒王世贞,为世贞激赏。有《少室山房类稿》、《少室山房笔丛》、《诗薮》。
永和九年,岁在癸丑,暮春之初,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,修禊事也。群贤毕至,少长咸集。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;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,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。虽无丝竹管弦之盛,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。
是日也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,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所以游目骋怀,足以极视听之娱,信可乐也。
夫人之相与,俯仰一世,或取诸怀抱,悟言一室之内;或因寄所托,放浪形骸之外。虽趣舍万殊,静躁不同,当其欣于所遇,暂得于己,快然自足,不知老之将至。及其所之既倦,情随事迁,感慨系之矣。向之所欣,俯仰之间,已为陈迹,犹不能不以之兴怀。况修短随化,终期于尽。古人云:“死生亦大矣。”岂不痛哉!(不知老之将至 一作:曾不知老之将至)
每览昔人兴感之由,若合一契,未尝不临文嗟悼,不能喻之于怀。固知一死生为虚诞,齐彭殇为妄作。后之视今,亦犹今之视昔。悲夫!故列叙时人,录其所述,虽世殊事异,所以兴怀,其致一也。后之览者,亦将有感于斯文。
叔向见韩宣子,宣子忧贫,叔向贺之。宣子曰:“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,无以从二三子,吾是以忧,子贺我,何故?”
对曰:“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,其宫不备其宗器,宣其德行,顺其宪则,使越于诸侯。诸侯亲之,戎狄怀之,以正晋国。行刑不疚,以免于难。及桓子,骄泰奢侈,贪欲无艺,略则行志,假货居贿,宜及于难,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。及怀子,改桓之行,而修武之德,可以免于难,而离桓之罪,以亡于楚。夫郤昭子,其富半公室,其家半三军,恃其富宠,以泰于国。其身尸于朝,其宗灭于绛。不然,夫八郤,五大夫,三卿,其宠大矣,一朝而灭,莫之哀也,唯无德也。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,吾以为能其德矣,是以贺。若不忧德之不建,而患货之不足,将吊不暇,何贺之有?”
宣子拜,稽首焉,曰:“起也将亡,赖子存之,非起也敢专承之,其自桓叔以下,嘉吾子之赐。”